2013两会：周小川等央行官员答记者问实录

　　[香港商报记者]我们比较关注人民币国际化的问题，人民币国际化在过去几年取得了很好的成绩，请问周行长，对于资本账户的开放会不会提供良好的环境，在资本账户开放的步骤上、时间表上会不会有一些调整。我们看到前海对人民币国际业务这块做的很积极，而且他们对外面的企业提供了一些比较优惠的政策，不停的吸引香港的银行和投资者进去。前海和香港这么近，请问央行对于前海和香港做人民币业务的定位是怎么考虑的？谢谢。[03-13 17:03]

　　[周小川]人民币跨境使用，也有人用“人民币国际化”这个词，而央行的表述是“人民币在贸易和投资方面的跨境使用”。应当说是一个特殊的机遇和窗口使人民币跨境使用得以较快发展。这个特殊的机遇和窗口就是本次全球金融危机，全球金融危机使得大家对于某些主要货币产生了担忧，同时又有一些区域合作，这些区域合作希望中国加以支持配合，这些因素推升了人民币的跨境使用和发展。[03-13 17:05]

　　[周小川]您的问题涉及人民币国际化和可兑换之间的关系，中国要使人民币逐步实现自由兑换，已是相当长一个时期以来的政策，最早出现是在1993年十四届三中全会的文件中，当时提出要实现人民币自由兑换。后来经常项目自由兑换实现了，今后要推动逐步实现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也就是说，不管有没有这个窗口和有没有人民币国际化这件事，我们也都是要逐步推进资本项目可兑换的。[03-13 17:05]

　　[周小川]有了人民币跨境使用的发展以后，它会产生一种需求，就是希望资本项目可兑换能够走得更快一点。因为大家在跨境使用的过程中会感到有些方面足够便利，有些方面还有些障碍，如果能够实现资本项目可兑换的话，会更方便。这个需求会推动资本项目可兑换的进程。不过总体来讲，因为资本项目可兑换也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所以我们还是按逐步实现的提法来把握。反过来说，资本项目可兑换不光是对于人民币的国际化有好处，关键是对于整个中国实现开放型市场经济也有好处，它会使得不管是国人也好、外国人也好，国内的实体也好、国际的实体也好，和中国打交道的便利性都会大大提高，对货币和交易的信心也会大大提高。[03-13 17:05]

　　[周小川]至于说到前海的改革，我个人认为主要是发挥地区优势，进行更加开放的试点，并不是专门针对货币或者金融交易做的。但是前海的开放试点必然对于金融市场的开放有促进作用，也会对金融市场的开放产生需求，所以，这有双向推动的作用。谢谢。[03-13 17:06]

　　[美国洛杉矶G&E电视台记者]请问周行长一个问题，中国央行是否会保持宏观信贷水平的稳定？[03-13 17:08]

　　[周小川]关于稳定，刚才已经提到中国高度强调经济发展要保持平稳，而且我们也认为只有保持平稳可持续才能在中期或者长期范围内实现较快、质量较好的发展。除了在应对金融危机高峰期会有一些特殊的政策，一般情况下我们都会强调货币政策要保持平稳。信贷的增长要和国民经济所制定的GDP增长的目标以及控制物价水平的目标相匹配。与此同时，我们也要给改革以及结构调整留有一定的空间。如果你观察中国信贷增长的指标，除了我说的特殊时期外，总体来讲都是保持平稳增长。2013年，我认为还会继续保持信贷的平稳增长。[03-13 17:12]

　　[周小川]当然我们也有一个变化，这里也讲一下，过去中国的融资比较高度依靠信贷，如果信贷平稳了，总体来讲融资活动也就比较平稳。后来我们大力发展直接融资，金融市场开始多样化，工具越来越多，除了信贷以外，还有股票融资、债券融资，保险业也在发展，还有各种各样的类似股权投资基金等等，包括信托业都在发展。因此，为了衡量金融业的融资活动，我们设置了社会融资总量的指标。这个指标出来以后，信贷和其他金融市场的活动共同配合起来为经济平稳较快发展提供金融服务。除了信贷应该保持平稳以外，还要看到许多金融工具之间相互有替代和互补的关系，还要保持社会融资总量的增长大体平稳。谢谢。[03-13 17:12]

　　[经济观察报记者]我这里有一个问题请问周行长，我们注意到您参与编写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20年回顾》一书，您可否在这里简要给我们总结一下您对这段历史的看法？第二想问一下周行长，您觉得未来城镇化的进程对于通货膨胀管理方面有哪些挑战，您有什么样的预期和预判？谢谢。[03-13 17:20]

　　[周小川]这个问题说起来话太长，大概20年再稍多一点，1991年左右的时候，中国国内酝酿党的十四次代表大会，以及后来1993年党的十四届三中全会所制定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基本框架，这个基本框架指导我们改革开放走了很多年，至今还在很多方面仍旧有指导意义。[03-13 17:21]

　　[周小川]回顾这件事情有什么意义呢？主要是想说，可能中国每隔十年、二十年都是需要有一些大手笔的绘制蓝图，为今后五年、十年甚至更长时间描述一个方向，改革应该怎么走，开放应该怎么做。这件事情是有意义的，所以我也参加写了一篇文章，回忆了一下当时有哪些讨论，这种讨论是有意义的。我觉得如同习近平总书记所说的，改革要搞顶层设计，要事先从高的角度把事情想好想清楚，这样的话具体做起来就有了方向指导，也就可以有具体的路线图和时间表。这样的话，改革对整个经济发展所起的作用也就会更突出，而且比较系统化，少犯错误，少走弯路。总的是这样的意思。[03-13 17:21]

　　[周小川]至于您后面提到通货膨胀和城镇化，我就不多说了，因为前面已经讲过。首先是要高度关注通货膨胀，高度重视以便能够在物价基本稳定的时候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这是一条捷径。曾经有同志认为通货膨胀高一点也没关系，高一点也许增长会更快一点，以后再调下来。但是国际经验和我们中国自己的经验都表明，这种想法可能不一定对，所以还是要高度重视保持低通货膨胀。城镇化自然是我们下一个阶段经济发展的重要方面，怎么进行设计，也要参考刚才所说的要事先做好充分研究论证，画出蓝图，有顶层设计，在这种情况下就会使得城镇化的路子大体走得比较有把握，少出岔子，能够坚持下去，从而对中国经济做出更大的贡献。谢谢。[03-13 17:22]

　　[中国黄金报社记者]提一个跟黄金有关的问题，日本基本上不产黄金，但是目前储量将近800吨，中国的黄金储量才1000多吨，我想请问周行长如何看待中国和日本对黄金储备认识的差异。第二个问题，业内近几年提出要把黄金储备提高到国家层面，您如何看待？谢谢。[03-13 17:25]

　　[易纲]感谢你的问题，黄金的问题很多朋友都很关心，实际上我们中国基本上是第一大产金国，我们一年产400吨左右的黄金，除了自己产的黄金以外，中国也是首屈一指的黄金进口国，中国和印度是两个排在第一、第二每年进口黄金最多的国家。这些年来老百姓用黄金保值热情也很高，大家投资黄金的热情也很高，在某种情况下投资黄金应当说也是投资途径之一。[03-13 17:26]

　　[易纲]中国目前的官方黄金储备是1054吨，和美国、德国比起来的确不算多，但是我们也是第五、第六的排位。很多朋友建议中国现在应该多储存一些黄金，不过这里有一个问题稍微纠结一点，因为黄金市场非常小，即便是使劲的投黄金，以我们现在3.3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计算，能够分散的也不过就是1%-2%的可能性，因为这个市场太小了。另外一个纠结的地方，我们中国自己是进口黄金首屈一指的大国，如果我们这时候官方使劲投黄金的话，有可能会把黄金的价格打得更高，由于中国国内的黄金价格完全与国际挂钩，那么许多老百姓买金首饰结婚，或者过年买个小金条什么的，可能就要支付更高的价格。黄金储备和黄金投资永远是一个选项，我们永远都会考虑，但是保持市场平稳，保持价格稳定，特别是考虑到中国既是产金第一大国，又是进口大国。我们一年能够进口500吨、600吨，甚至更多一点的黄金，除了我们自己产的400吨以外，我们还要进口这么多。这个需综合考量。谢谢。[03-13 17:26]

　　[欧联通讯社记者]请问周行长，国务院率先在浙江温州推行金融改革综合试验，自去年3月批准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周年，我的问题是，温州金融改革一周年，老百姓和各方面以及实体经济感觉有落差，有人戏称为是带着铁链舞蹈，所以想请问周行长，您对温州金融改革一年来的工作评价如何，人民银行今后对温州金融改革又有什么实质上或者具体的支持？谢谢。[03-13 17:46]

　　[周小川]这个问题简单说两句，然后请潘功胜行长来回答。我想说一个概念，温州的金融改革当时有个双重因素：一是在2011年第四季度或者从三季度开始到第四季度，由于欧洲主权债务危机对温州产生了比较大的影响。温州对欧洲的出口是非常多的，因此受到比较大的影响，有一些企业马上陷入困境。所以有一些同志希望温州的金融改革能够帮助这些企业从困境中走出来。二是温州金融改革真正的出发点是因为温州是民间资本比较多的地方，对外开放程度也比较高，由于这样一些具体的条件，所以想能不能从温州开始探讨更好的发展民营金融，能够使金融服务更好的为基层服务，同时能够更好的支持对外开放，特别是民营经济对外交往的便利性。[03-13 17:47]

　　[周小川]这两方面实际上不完全是一回事，只是想给它一些新的探索。原来经济中已经出现的困难，不一定说新的改革措施就能帮它解决。如果从这个角度看，有些人可能觉得有一些落差，因为原来的困难还没有解决，中小企业有一部分要关闭要倒闭，工人要失业，这个问题没解决，所以感觉有落差。另一方面，这些问题本来就不是说新的改革措施就能够解决的，过去存在的一些问题，比如出口市场过于集中的问题，包括某些出口市场甚至已经崩溃了，有些产品不行了需要调整，某些融资方式和财务上的困难解决不了，这些问题不一定通过改革就能够解决。所以如果正确的看待温州的金融改革，还是要从改革设计的出发点，给它指定的任务，改革主要是想干什么，要干的几件事实现了没有，有没有进步，要从这个角度来看。[03-13 17:47]

　　[周小川]至于说你问到的金融改革的政策，请潘功胜副行长来回答一下。[03-13 17:47]

　　[潘功胜]刚才周行长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讲得非常清楚。温州的金融改革时间从去年的3月28日国务院批准算起差不多已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在一年的时间里，中央的相关部门和浙江省政府、温州市政府在改革的问题上统一了思想，对改革的内容和改革的思路也更加的清晰。而且在规范民间融资和发展中小金融机构，建设金融基础设施，以及提升中小企业金融服务水平方面做了很多工作。因为时间的关系，就不具体说了。[03-13 17:48]

　　[潘功胜]正如周行长讲的，在目前我们所推行的将近20余项的区域金融改革中，温州的金融改革所产生的背景和其他地区所进行的区域金融改革形成的背景是有点不太一样的。刚才周行长已经讲得很清楚，试点以来，温州经济处在下行的周期中，这种回稳重启的速度与社会预期值出现差异以后，舆论开始转而质疑改革的作用和有效性。有些观点可以理解，但是很多观点过于简化，而且存在一定的认识误区。[03-13 17:48]

　　[潘功胜]对于温州金融改革应该有一个科学的认识和预期，它的综合效果还有待于改革的进一步推进，还有待于进一步的观察。对于下一步，我们和地方政府已就下一步的改革做了很多次探讨，我们会按照去年国务院批复的《温州金融改革综合改革方案》的要求来继续推进，主要包括鼓励和引导民间资本进入金融服务领域。二是合理的引导民间融资的规范化和阳光化，探索民间融资管理的地方立法模式。三是完善地方金融管理体制，防范金融风险。四是探索个人境外直接投资的试点，加快培育地方的资本市场。谢谢。[03-13 17:48]

　　[中国经济网记者]请问周行长，马云曾经说过如果银行不改变，我们就改变银行，现在看来互联网技术的进步加速使得传统行业已经有一些跟不上脚步了，马云已经突破了传统的融资方式和商业的边界，您怎么看阿里金融这样一种新型的金融模式，是否会对传统的银行造成压力？谢谢。[03-13 17:49]

　　[周小川]我先讲一件事，表明我个人对新生的、特别是科技促进的金融业一直是支持的态度。我带研究生大概已有20多年，既有硕士研究生也有博士研究生。90年代中期我带的一名硕士研究生，我让他选的课题就是“互联网银行”，那时候世界上互联网银行刚刚开始出现，我觉得应该在这方面进行探索和给予支持。所以对于这方面出现的探索，央行的态度应该是给予支持的。[03-13 17:49]

　　[周小川]你所提到的另外一个问题，就是这些新的方式出现后会对传统业务模式进行挑战。我的回答是这种挑战是好的，通过竞争会改进传统行业的发展，使其适应新的情况并有一种强刺激，从而有助于他们跟得上时代和科技的步伐。通过这个竞争，最终的结果就是竞争会带来更好的产品和更好的服务。也就是整个金融业会给实体经济，会给各种各样的客户带来更好的产品和更好的服务。这一点也是肯定的。[03-13 17:49]

　　[周小川]再有涉及到的一个问题，就是对监管的挑战。因为新的东西出来以后跟以前的做法会不一样，而此前的监管以及风险防范都有了一定的路数，忽然出现一个新的东西，监管方面可能会有一些不适应，另外监管方面的担忧也是对的，担心这些新的东西虽然也有优点，但也可能会造成巨大的潜在风险，在监管上有点控制不住或者出问题，这个可能性也是存在的。我个人的观点是，这种挑战是客观存在的，重要的是我们要适应这种新的发展和新的科技挑战。同时也不排除有时候这些新的业务模式会出现或大或小的一些风险，或大或小的问题，包括舞弊欺诈等等，也会借这种路径出现。出现以后，要加快我们的学习步伐，及早的吸取经验教训，同时不断的更新规章制度和监管标准，这样就能使整个金融业保持一个健康的发展方向。谢谢。[03-13 17:49]

　　[钟雪泉]谢谢各位行长，谢谢各位记者，今天的采访到此结束。再见。[03-13 17:50]

　　[新华网、中国政府网现场报道]本次直播到此结束，感谢关注。[03-13 1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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